2012年和2013年上半年以來,俄羅斯經濟下行態勢明顯,經濟波動引發了俄羅斯國內激烈爭論。這場爭論不僅牽動俄羅斯朝野各方,也引來世界輿論密切關注。人們普遍關心俄羅斯經濟波動所引發的爭論將如何影響俄羅斯的未來發展。
一、俄羅斯經濟波動及其深層背景
(一)2013年上半年俄羅斯經濟下行態勢
2013年9月,在俄羅斯國家杜馬的“政府時刻”會晤中,財政部長安東·西盧安諾夫宣布,上半年俄羅斯經濟增長4%,下半年預計增長2.1%。但稍后,國際金融機構對2013-2014年俄羅斯經濟前景預測進行修正。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首先對俄羅斯2013年的經濟增長預期進行了調整,將原來預估的年增長率2.5%大幅降低為1.5%,對2014年的預測則從原來的3.25%降至3.0%;對2013年通脹預測提高到6.2%(俄羅斯央行預測為5%),對2014年通脹預測為5.3%。隨后,世界銀行將俄羅斯2013年的增長指標從2.3%下調為1.8%,將2014年的指標從3.5%下調為3.1%。世界銀行作出此番修正的理由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類似,認為俄羅斯發展模式已經窮盡其所有的可能性,增長乏力的原因在于需求疲軟。而經濟對能源出口的高度依賴,以及缺乏競爭力的一系列產業和市場空間的結構性特征,導致了需求不振。
同時,由于未來發展模式未定,所有經濟主體似乎進入“等待體制變遷”的狀態,投資意愿大幅滑落,需求也因此縮減。據俄羅斯國家統計部門估算,2013年上半年投資與同期相比下降約1.4%,2013年7月份投資增長同比下降2.5%,8月份下降3.9%。按經濟部門統計,2013年投資增長2.5%的指標在很大程度上未被執行。俄羅斯蓋達爾市場經濟研究所專家認為,有理由對2014年投資增長3.9%(以及2015年5.6%,2016年6.0%)等一系列預期表示懷疑。
俄羅斯經濟發展部長阿列克謝·烏柳卡耶夫認為,不排除俄羅斯2013年經濟增長甚至會低于1.8%。全球市場不穩定,特別是俄羅斯50%貿易所依賴的歐盟市場形勢,在最好的情況下也只能對俄羅斯經濟增長起到“中性的影響,但極有可能是負面影響”。
俄羅斯社會領域的狀況也令人堪憂。2014年度財政預算中,有關醫療保健的開支將會減少25%;用于教育的開支將減少16%。為了緊縮財政,俄羅斯科學院的科研機構將大幅壓縮或者合并,這在社會精英層,特別是傳統知識界引發了躁動。[1] 2013年6月底,俄羅斯各界權威專家在一檔關于“選舉后一年的俄羅斯政治形勢和社會心態:停滯的開始,還是暫時的沉寂?”的訪談對話中,表達了對當前社會經濟發展狀態的深重憂慮,有人甚至做出了“破壞性因素已經超出了維持社會穩定程度”的判斷。[2] 按照烏柳卡耶夫的說法:停滯可能是比危機更糟糕的狀況,危機是進去之后還出得來,而停滯則會導致長期不可預測的后果。[3]
(二)經濟下行背后的趨勢分析
一系列中長期趨勢對俄羅斯經濟下行產生了影響。蓋達爾研究所的專家認為,2008-2009年危機后的恢復性增長階段已經結束,資源出口型的生產模式已經達到了某種臨界點,外國投資在逐漸減少,內需增長由于一系列基礎設施建設告終而放慢。俄羅斯國民經濟中,再生產和經濟增長的長期軌跡參數,正在表現出與新世紀頭十年景氣階段的截然不同。世界經濟增長放慢、歐債危機等問題也嚴重制約著俄羅斯出口的增長。
當然,支持俄羅斯經濟發展的因素并非蕩然無存。蓋達爾研究所的專家提出,通過提高勞動支付標準、增加財政投入與擴大信貸來支撐內需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雖然國家各項開支在增長,但聯邦預算赤字降到了較低水平。尤其是和危機前相比,主權基金也得到了補充。在外資減少的背景下,由于銀行系統自身確保的再融資能力,關于投資的提案仍在增加。不過,當國有公司的大批項目完成之后,預算規定的投資項目削減將大大弱化投資積極性。
在上述因素影響下,俄羅斯國民經濟將會進入一個新階段:即使在出口高增長的背景之下,國民經濟也只能保持低速增長。[4]
(三)低速增長的結構性背景
2012年,當世界經濟以3.1%的速度緩慢增長,美國經濟僅達到2.0%,歐元區則跌落至0.6%,而俄羅斯經濟尚取得了4.3%的增長,比2011年的3.4%還有小幅提升。但是從俄羅斯經濟季度對比的分析來看,無疑受到了世界經濟,特別是歐洲經濟態勢的嚴重影響,生產制造和與此關聯的出口部門被波及甚廣。與2011年農業特大豐收以及相當高的投資水平相比,2012年的增速相對放緩。先前面向社會的預算開支增加、商業流通活動加速、金融活動規模擴容等措施,都未能夠制止經濟減速趨勢。總體上說,內部增長放慢的風險占主導地位。與此同時,危機后復蘇階段的效應在消失,自然而然地在接近于尋求擴大生產、需求和投資的潛能。
從總體上看,世界能源價格實際上還處于較高的穩定狀態,支持了俄羅斯出口的增長。俄羅斯經濟活動帶來的收入足夠支撐需求和積累的擴大以及生產性和非生產性活動。生產的擴大保障了較高的就業率和工資收入的增加。居民需求的增長,除了來自生產性收入的增加,也與國家開支和信用擴大政策相關。但是,上述積極因素未能遏制資本投入的放緩。[5] 俄羅斯宏觀經濟分析和短期預測中心發表題為《俄羅斯天然氣出口:障礙與前景》的報告指出,“2013年初,始于上一年度的俄天然氣出口價格及總量同時下降的趨勢仍在持續。我們有充分理由做出預測,中長期天然氣出口的量價雙跌趨勢可能持續”。這一趨勢出現的原因在于歐洲市場的需求發生變化,而俄羅斯無法迅速向亞洲市場做出重心轉移。[6]
對于各部門而言,危機后恢復的情況并不一樣。消費品生產部門恢復最快。比如,食品工業增幅為9.8%;紡織品行業在2012年底開始增長,與2007年同期相比增幅近50%;鞋類、皮革類增長略低,但與2007年相比也有24%的增幅。加工生產部門和與此有關的工業部門增長有限。比如,各類小汽車、拖斗車、半拖斗車的產量僅比2007年高出7%,小汽車生產下降至13.3%,載重汽車幾乎未變。面向生產的工業部門恢復和增長情況相當糟糕且不穩定,卡車和機器設備的生產在10個月間下降54.6%,2012年底只相當于危機前的72%。金屬制品也只及危機前的97.5%。[7]
(四)投資、通脹與內需的聯動變化
與成熟市場經濟國家的情況不同,投資、通脹與內需之間的相互關系更多地體現了俄羅斯的自身特點。
來自境外的金融資源縮減是俄羅斯經濟動蕩的一個重要因素。2007年,流入俄羅斯的資金占其GDP的9.5%,危機后卻只占到GDP的1.5%。與此同時,資金流向也發生很大改變:隨著世界政治經濟中心逐漸轉向亞洲,國際資金流向不可避免地隨之變化;同時,俄羅斯國內資金外流的趨勢也引起了多方關注。
俄羅斯基金市場發揮的作用并不理想。2008年至2012年,俄羅斯所有企業金融投資的規模增長了三倍,但用于金融運作的投資開支不過920億盧布(約30多億美元),這個數字甚至低于2007年。在俄羅斯投資市場融資結構中,由企業發行的債券和股票所占比例約1%,而在美國證券市場這一比例約為50%。按照2012年全俄證券交易市場統計,俄羅斯證券市場的資本水平低于GDP的44.4%。世界金融系統的不穩定使得俄羅斯證券市場受到嚴重沖擊。俄羅斯證券市場嚴重依賴國外投資者,而在不穩定時期,國外投資者總是希望規避一切風險,盡早將資金從俄羅斯證券市場中兌現。
2011年俄羅斯通脹率為6.1%,處于歷史最低水平,2012年上漲到6.6%。盡管非生產性商品的價格和稅收增長并不快,但消費品通脹的跳升重新與消費品的生產環節相聯系。俄羅斯專家認為,貨幣因素總是與調節者的努力唱反調:首先,居民貨幣收入有了實質性增長,相比2011年居民貨幣收入增長的0.5%,2012年上升了4.4%。其次,盧布的購買力降低了1.5%。
在俄羅斯,盡管商品批發價格保持在較低水平,但隨著全球性商品價格水平上漲,俄國內商品價格勢必隨之發生變化。2010年,俄羅斯內部市場的小麥價格低于世界兩倍,2012年小麥價格僅為世界市場的39%。俄羅斯國內食品價格2012年上升7.5%。
2012年,俄羅斯國內公司利潤增長情況也發生了改變,居民收入上升的情形日漸消失。2011年,俄羅斯最終國內需求增長6.4%,2012年增長6.8%。國內需求的增長實際上主要依靠財政支撐。
多數專家認為,在能源經濟占主導地位的情況下,俄羅斯由單純依靠能源出口的增長模式向更高級模式轉型的可能微乎其微。[8]
總體看來,2013年上半年以來俄羅斯經濟波動并非偶然現象,而是國內外各種因素影響和作用的結果。無論是經濟體制、外部環境,還是與此相關的各種人為因素,此番經濟波動蘊含著影響未來經濟走勢的機理,值得進一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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