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DeepSeek的成功提供了參與AI等前沿科技創新競爭的新賽道、新工具、新希望和新戰略。人工智能前沿科技創新競爭優勢的主要因素主要有四個方面:一是獨辟蹊徑、銳意進取,敢于在缺乏共識性的非主流的科技創新賽道或目前尚“不為人知”、人跡罕至的“無人區”進行研發投資和創新探索;二是堅持開源開放、普惠包容,讓AI前沿科技創新不再只是“富國和富人的游戲”;三是技術理想驅動的創業型組織或創新型公司是國家前沿科技創新競爭的主力軍,是顛覆性科技創新領域的開拓者;四是青年科技人才是國家前沿科技創新的重要資源和戰略性支撐。
關鍵詞:DeepSeek 前沿科技創新 科技自立自強 人工智能大模型
【中圖分類號】G3 【文獻標識碼】A
當今世界正在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們要于危機中育先機、于變局中開新局,必須通過科技創新搶占前沿科技創新競爭的制高點,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使原創性、顛覆性科技創新成果競相涌現,以促進未來產業等新質生產力的持續發展。我國人工智能公司深度求索(DeepSeek)2025年1月發布的DeepSeek-R1模型,以極低的成本實現了匹敵頂級AI模型的神奇效果,對全球AI相關行業產生的沖擊不亞于近兩年OpenAI發布的ChatGPT和Sora,就連OpenAI公司創始成員安德烈·卡帕西(Andrej Karpathy)都在社交媒體上稱贊:“DeepSeek在有限資源下展現了驚人的工程能力,它可能重新定義大模型研發的規則”。《麻省理工科技評論》對此進一步評價說,“這些發現正在顛覆‘更大即更好’的傳統認知,為那些計算資源有限的機構和企業帶來了新的可能”。美國硅谷知名風險投資家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等人將其稱之為“最令人驚嘆的突破之一”,強調這是中國創業型企業“帶給世界的一份意義深遠的禮物”。DeepSeek-R1模型的突破性創新,讓更多的國家和企業認識到創新思維、開源開放、技術型企業家和青年科技人才在前沿科技創新競爭中的重要價值,找到了參與AI等前沿科技創新競爭的新賽道、新工具、新希望和新戰略,有望激發出新一波全球前沿科技創新浪潮。
獨辟蹊徑、大膽創新是人工智能前沿科技競爭的不二法門
經濟學家約瑟夫·熊彼特將創新視為現代經濟增長的核心,并將其定義為“生產函數的變動”。他指出,“所謂創新,就是建立一種新的生產函數,即把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關于生產要素和生產條件的‘新組合’引入生產體系。”創新是生產要素和生產條件的新組合,是人們用智慧去改進生產方法和商業方法。總之,在生產體系中能夠做到推陳出新就是一種創新。哈佛商學院教授克萊頓·克里斯滕森在其《創新者的困境》一書中指出,顛覆性創新源自追求現有企業認為不具吸引力商業模式的新公司,通常是因為它們只對較低端市場有吸引力。由于現有企業傾向于繼續保持現有商業模式,因此它們可能會錯失了“下一次偉大的(技術)浪潮”。
在DeepSeek-R1發布之前,有關AI大模型訓練的常規技術路線是,投入超過10億美元并依賴數千枚最高端的芯片,即所謂的“高投入、高算力”的技術路徑,因此,在美國及其盟友壟斷高端芯片等背景下,AI模型訓練和創新發展只能是OpenAI等實力雄厚的美國科技巨頭主導的專有技術和創新游戲,中國和其他發展中國家只能遠觀,很難在AI大模型創新競爭中居于上風和擁有主導權。然而,Deepseek獨辟蹊徑,通過極致優化有限資源等創新方法,以其發布的最新開源模型DeepSeek-R1證明,低成本的小型、高效模型也能產生神奇效果,達到接近于美國OpenAI開發的GPT-o1的性能。DeepSeek推出低成本、高效能的AI模型震撼了世界,促使全行業重新考慮規模化法則(Scaling Law)和“算力”的概念,有力地推動了AI擴展的創新,證明戰略性優化可以帶來有競爭力的結果。這一顛覆性的科技創新成果,不僅打破了全球AI產業長期以來形成的“堆算力”的路徑依賴和技術“神話”,為破解AI技術創新所面臨的運行成本、算力和能源供給瓶頸僵局提供了新解法和新思路,還對前沿科技資本市場和未來AI科技創新競爭的戰略布局產生了深遠影響。IBM首席執行官Arvind Krishna在《財富》雜志發表文章評論說,DeepSeek打破了AI領域的傳統認知,對AI前沿科技創新形成了顛覆性的沖擊力量。DeepSeek-R1模型創新不僅超越了ChatGPT等同類產品,也為人工智能的創新發展確立了新標桿和新標準,讓透明性和可解釋性因此成為AI模型創新競爭的“標配”和基本要件。
DeepSeek-R1等諸多前沿科技創新突破的案例一再表明,通用人工智能等前沿科技創新高峰的道路不止一條。AI等前沿科技創新競勝的根本在于創新思維和大膽設想。可以預言,那些獨辟蹊徑、銳意進取,敢于在缺乏共識性的非主流科技創新賽道或目前尚“不為人知”、人跡罕至的“無人區”進行研發投資和創新探索的國家和企業,完全有可能在前沿科技創新競爭中出奇制勝和彎道超車,打破前沿科技創新競爭中的各種“技術鎖定”和“路徑依賴”,后來居上,成為全球科技創新競爭潮流的領導者和新賽道的開拓者,進而在未來的科技產業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形成前沿性科技創新競爭的戰略性力量和整體性優勢。
開源開放、普惠包容是人工智能前沿科技競爭的重要策略
開源開放是AI等前沿科技創新競爭的重要策略,尤其是在前沿科技創新競爭的初期。Meta首席AI科學家楊立昆(Yann LeCun)將DeepSeek的成功主要歸結為“開源模型超越專有模型”,OpenAI的首席執行官奧特曼(Sam Altman)也公開承認,OpenAI選擇閉源策略,是“站在了歷史的錯誤一邊”。事實上,OpenAI團隊創立的初衷是對抗谷歌AI商業壟斷,探尋開源開放、包容普惠的通用人工智能。或許正是基于這樣的技術愿景,奧特曼和馬斯克等組織創建者為機構取名為“OpenAI”。但正像馬斯克所批評的那樣,OpenAI在開發出ChatGPT等顛覆性工具之后偏離了初心和使命,開始像谷歌等其他美國科技巨頭一樣,基于商業利益等多種因素考慮而對其發布的AI大模型采取不開源、不公開技術細節等做法,這為全球AI模型創新設置了壁壘,也讓很多人對AI模型創新的前景感到悲觀。和OpenAI等美國科技巨頭不同,DeepSeek在其AI模型創新中選擇開源、免費,并同步開源模型權重的創新策略,這不僅使全球用戶能夠免費使用并參與AI創新,讓更多的用戶認識到深度推理和AI開源商業模式的重要性,而且證明了DeepSeek-R1模型的可靠性和高效性,并使其能夠在資源有限的條件下成功與國際最先進的AI大模型比肩而行,向國際社會展示DeepSeek的AI團隊的創新能力、解決方案和初心使命。
在世界科技創新競爭史中,美國科技巨頭等主導的技術驅動型技術創新模式、日本科技企業曾經應用嫻熟的市場拉動型技術創新模式及其基于技術和市場交互作用而生成的復合型技術創新模式,曾被尊奉為教科書級的技術創新模式,并深刻地影響各國的科技創新政策。DeepSeek在面臨資源受限的困境中,以開源為戰略核心而探索出的資源效率型的技術創新模式,不僅以其卓越的技術創新能力,為AI模型創新所面臨的高投入、高算力和高能耗等發展困境提供新的技術解決思路,迫使OpenAI等美國科技巨頭紛紛調整競爭策略和商業戰略,而且因其更符合前沿科技創新和新質生產力所彰顯的新發展理念和新文明形態,為更多的國家和創業型公司參與AI前沿科技創新競爭提供工具和機會,為構建包容性、普惠性且負責任的AI創新生態提供了技術可能性,因此在一定意義上真正實現了讓AI等前沿科技成果向善、惠及所有國家和所有人的美好愿景。
DeepSeek-R1模型在AI模型創新競爭中的成功也表明,我國政府近年所倡導的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與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愿景,不僅能為AI等前沿科技領域的創新提供價值引導和行為規范,而且也能為相關領域的守正創新提供新思維和新激勵。或許正是因為致力于對新發展理念引導下的通用人工智能發展愿景的不懈追求,才使DeepSeek這一名不經傳的創業公司獨辟蹊徑,選擇開源模型的技術路線,探索出資源效率型的綠色技術創新模式,并因此顛覆了美國科技精英和AI科技巨頭的常規認知,讓AI前沿科技創新不再只是“富國和富人的游戲”,而成為所有國家和所有人都能參與和分享創新收益的普惠性事業。
技術理想驅動的創業型組織是人工智能前沿科技競爭的引領者
DeepSeek創立者梁文鋒,先后與同學聯合創辦杭州雅克比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杭州幻方量化科技有限公司,致力于通過數學和AI進行量化投資。2016年,他們在幻方量化推出首個基于深度學習的交易模型,嘗試將GPU引入計算交易倉位。但隨著業務的快速擴展,計算資源不足的問題逐漸顯現。梁文鋒因此意識到“量化投資的未來,是用技術讓市場更有效率”。2023年,他創辦深度求索(DeepSeek)公司,正式進軍通用人工智能領域,并以其純粹的技術理想主義情懷和杰出的技術型企業家才能,匯聚起一批初出茅廬、身懷絕技、不畏艱難險阻的青年才俊,最終通過銳意創新和開源開放,開辟出資源效率型的AI創新賽道,以極低的成本實現了對美國AI科技巨頭的彎道超車。他曾經解釋說,“很多人會以為這里邊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商業邏輯,但其實,主要是好奇心驅動……對AI能力邊界的好奇”。
縱觀全球AI等前沿科技創新競爭的歷史進程,幾乎所有顛覆性成果都是由胸懷技術理想主義和發展愿景、富有創新精神的技術型企業家,如DeepSeek的梁文鋒、OpenAI的奧特曼等創立的創業型組織或公司引領和推動的。OpenAI就是使命導向的研究組織,旨在開發能夠造福全人類的“通用人工智能”,許多媒體說OpenAI創建者是來自硅谷的6位杰出科技夢想家,受技術理想主義驅動。梁文峰說DeepSeek更像是一個研究試驗機構而非一個商業公司,在招聘員工時優先考慮的是能力而非資歷,理由是“創新往往是自然而然產生的,它不是可以刻意計劃或教授的東西”,賦予才華橫溢的青年人才以探索的空間和犯錯的自由,允許團隊成員基于好奇心和技術理想主義愿景大膽創新,而不急于追求商業變現。在他看來,“企業在初創和小微階段,往往最具好奇心和創造力。好奇心就像珍貴的火種,彌足珍貴,整個社會都應該精心呵護,讓創新的種子在適宜的土壤中不斷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事實一再表明,創業型組織或創新型公司是前沿科技創新競爭的主力軍、顛覆性科技創新領域的開拓者和高端科技創新人才培養的孵化器。大學、科研機構通過基礎研發、人才培養和戰略性科技力量儲備為國家前沿科技創新競爭提供重要支撐,但AI等前沿科技創新競爭的主力軍一定是那些具有技術理想和抱負、守正創新的創業型組織或創業型公司。我國要在AI等前沿科技領域的創新競爭勝出,必須重視對具有技術理想主義和企業家精神的高層次創新人才和技術型企業家及其所創建的創業型組織或公司的培育和支持。隨著包括DeepSeek-R1模型等在內的諸多前沿科技創新取得的顛覆性突破而掀起的科技創新浪潮的興起、DeepSeek等創業型公司所產生的榜樣示范作用及其促進的國家創新生態體系的完善,我國未來定會涌現出一大批像梁永鋒這樣的受技術理想主義驅動的技術型企業家,并孕生出一大批在前沿科技創新領域銳意進取的創業型組織或創業型公司,進而形成前沿科技創新的磅礴力量,為我國實現中國式現代化提供強大推動力量、譜寫精彩樂章。
青年科技人才是前沿科技創新競爭的戰略性資源
現代科技創新歷史表明,AI等前沿科技領域創新競爭充滿諸多不確定性,誰也無法事先預測哪一種技術路徑和創新模式能最終勝出,也無法預測哪類企業或創新主體會成為未來的創新競勝者,但無論如何,未來一定屬于不被定義的年輕一代。那些敢于打破傳統慣習和路徑依賴、獨辟蹊徑、勇于創新探索的青年人才,總會在某些“不為人知”的領域“別出心裁”,以其原創性、顛覆性的科技創新成果改寫前沿科技創新競爭的規則、開辟前沿科技創新的新賽道,進而在前沿科技創新領域取得一系列讓世界“震撼”的顛覆性科技創新成果,引發“現象級”的科技創新投資和科技創業浪潮。
美國的谷歌、OpenAI、xAI和中國的DeepSeek、云深處科技、群核科技、月之暗面Kimi和智元機器人等公司創始人及核心研發人員都是平均年齡不超過35歲的年輕人,美國Anthropic的聯合創始人Christopher Olah甚至連本科學位都沒有。在前沿科技和未來產業創新競爭中,態度、情懷和理想比經驗更重要。行業領域的資深專家可能因為“路徑依賴”困境或各種因素考慮很難有“別出心裁”的創新之舉,而富有探索精神的青年科技人才則因“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雖然可能會莽撞試錯、遭遇失敗,但也可能在不經意間開辟創新賽道,做出顛覆性的科技創新成果。DeepSeek的成功也體現了,技術型企業家所堅守的技術理想主義和開發通用人工智能的技術愿景與追求卓越的情懷,吸引了一批來自各行各業、初出茅廬,富有好奇心、技術理想的青年才俊,引導他們以大無畏的創新開拓精神,在最缺少成見和偏見的創業氛圍中獨辟蹊徑,通過模型算法和工程優化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做出了最具有顛覆性的科技創新成果。
青年科技人才是國家前沿科技創新的重要資源和戰略性支撐。前沿科技創新未來屬于那些勇于追求技術理想,并善于打破常規、在不同行業和領域縱橫馳騁的技術型企業家及其領導的青年創新團隊。我國要在全球前沿科技創新競爭中搶占戰略制高點,爭取主導權,形成顛覆性的產業影響力和整體性的創新領導力,應該系統優化前沿科技創新的體制機制與創新人才成長的競爭生態,讓一大批技術型企業家等青年才俊脫穎而出。為此,我們必須改革前沿科技研發資助和創新投資機制,通過多種機制支持青年科技人才擔綱面向未來的、“異想天開”的、非共識性的技術研發和創新項目,并鼓勵青年科技人才創建各種形式的新型科研機構或非營利性科研組織以及創業型公司,讓遍布全國各地的科技創新中心、產業園區真正成為名副其實的前沿科技創新人才高地,成為各類青年科技創新人才創新試驗的沃土和夢想實現的舞臺。完善以知識發現和創新貢獻論英雄的科技評價和人才獎勵體系,創建面向前沿科技創新和未來產業競爭的“苗圃”和“雨林”,為更多的青年科技創新人才、更多的“專精特新”企業和“獨角獸”創業公司以及更多的顛覆性科技創新成果涌現出彩營造良好的創新生態。
參考文獻略
【本文作者為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教授、北京市科協前沿科技倫理與公共政策智庫基地首席專家和負責人】
責編:董惠敏/美編:王嘉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