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京體育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博導，北京冬奧文化與冰雪運動發展研究基地研究員 李艷麗

2025年2月，第九屆亞冬會在中國哈爾濱舉行，共有來自亞洲34個國家和地區的1200余名運動員參加，展現了一屆“中國特色、亞洲風采、精彩紛呈”的體育盛會。黨的十八大以來，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我國成功舉辦了北京冬奧會、杭州亞運會、成都大運會、哈爾濱亞冬會等一系列國際、國內大型體育賽事。賽事經濟對舉辦城市發展的帶動作用有目共睹。隨著全民健身上升為國家戰略，近年來，群眾身邊的體育公園、賽事活動如雨后春筍般涌現，以馬拉松、滑雪等為代表的一大批戶外運動項目與賽事活動日趨活躍，成為我國城市發展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體育賽事在帶動城市發展、擴大內需、提升居民獲得感和幸福感等方面有重要作用與潛力。

以體育賽事打造城市發展新動能的時代意蘊

一是主動融入城市發展大局。體育賽事高質量發展是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抓手，也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關鍵一環。要推動體育賽事及城市旅游相關產業發展，發揮體育賽事在經濟高質量發展中的作用。當前我國體育賽事結構不優、供需不平衡、觀賞性不強、轉播力度不大等問題仍然存在，賽事在拉動城市產業發展、擴大消費方面的經濟功能并未充分發揮。從全國體育產業總規模與增加值數據（2015年—2022年）可知，體育競賽表演活動占體育產業總產出比重較低。加快構建更高水平的體育賽事供給體系，調整優化體育產業布局，充分挖掘群眾體育消費的新增長點，打造城市發展新動能，成為重要的理論和現實問題。

二是發揮賽事乘數效應，賦能城市基礎設施更新。“一賽一城”“一會一城”成為新發展階段賽事發揮乘數效應的代表性畫像。城市發展為舉辦體育賽事提供了條件；同時，體育賽事的舉辦亦是城市文明發展和服務業進步的產物。體育賽事對城市發展所產生的“溢出效應”之一就是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得以快速發展。例如，借助2022年北京冬奧會重大機遇，首鋼園北區進行工業遺產開發，華麗轉身成為全國舊工業建筑改造為體育消費空間的樣板工程，首鋼滑雪大跳臺入選中國“2023—2024全國十大冰雪旅游精品線路”，賽后舉辦高級別冰雪賽事，拓展非冰雪類賽事，實施奧運場館全民共享，打造“微度假”消費模式；京張高鐵、京禮高鐵、賽區路網和樞紐的建成，將張家口融入“首都1小時生活圈”和“京津冀1小時經濟圈”；國家速滑館“冰絲帶”、國家游泳中心“冰立方”和國家跳臺滑雪中心“雪如意”等寶貴奧運場館遺產，不僅為城市帶來了標志性的建筑物，也為城市未來舉辦高水平的體育賽事、開展群眾性活動等提供了優質物質載體。從籌辦到賽時，賽事乘數效應逐步推向高潮，城市基礎設施因賽而提質升級。賽后還要做好承載著賽事文化的城市形象和影響力的維護，從而進一步反哺城市發展。

三是激發賽事融合效應，促進城市產業結構調整。體育賽事產業是我國體育服務業重要的子業態之一。在數字經濟時代，積極推動體育產業與其他產業融合發展，培育體育產業新業態、新場景、新模式應順勢而為。例如，京張體育文化旅游帶是2022北京冬奧會的寶貴遺產，也是深化體育、文化和旅游等多產業融合的重要載體，還是賦能城市體育產業轉型升級和增質擴容的切入口，更是釋放“雙奧之城”活力、在實現區域協調發展中闖出新路子的“試金石”。此外，“體育賽事進景區、進街區、進商圈”和“跟著賽事去旅行”等活動的持續推進，亦是激發賽事融合效應的重要抓手。以河北省為例，2024年度“跟著賽事去旅行”文體旅推廣發布活動于2024年4月19日在河北省保定市舉行，現場發布了包括“張家口暢享清爽之旅”“定州古城文化之旅”“石家莊紅色記憶之旅”等20條河北省“跟著賽事去旅行”精品旅游線路；與此同時，公布了339項2024年京津冀“跟著賽事去旅行”體育賽事。伴隨體育賽事藍海的不斷開拓，城市中體育服務業的總值與增加值將不斷提升，以賽事為牽引促進城市產業結構合理化與高級化，實現“賽事+”融合發展，體育賽事及其經濟功能正在為城市產業發展注入新動能。

四是挖掘賽事帶動效應，拉動相關產業更好發展。由賽事引致的體育消費包括一切和體育活動有直接或間接聯系的個人消費行為，即消費者通過支付貨幣所得到的各種效用，均和“體育”有關。比如，除了為買票觀看體育比賽、體育表演，參加體育培訓，個人購置的運動健身器材、運動服裝等付費，還包括為參加體育活動或觀賞競賽表演而外出旅行所支付的交通費、住宿費等。2024年全國體育產業工作會議報告數據顯示：成都大運會帶動住宿、餐飲、零售消費438.3億元；杭州亞運會期間，體育及相關消費為489.6億元。以杭州亞運會為例，在籌辦過程中，城市基礎設施的建設、亞運會場館的建設與改建等的外溢效應得到顯現。賽期又恰逢國慶和中秋雙節，杭州亞運會的溢出效應被放大，不僅拉動了主辦城市杭州的城市經濟，協辦城市的經濟效應與社會效應也很顯著。同時，與之關聯的商家、贊助商、供應商、制造商等也會受益于亞運會的舉辦。此外，賽事衍生產品及特許商品的熱銷帶動了體育用品制造業的繁榮。

以體育賽事打造城市發展新動能需避免潛在負面影響

城市體育賽事的發展是一把雙刃劍，在釋放賽事乘數效應、融合效應與帶動效應的同時，也存在著一些負面影響。

首先是體育賽事經濟帶來的擠出效應。對于參賽的當地居民與游客而言，人均可支配收入是一定的，也就是說因賽而設置的預算是有限的，在城市中的各種消費支出之間會存在替代效應。如果賽事支出增大，將會縮減在旅游、住宿、餐飲、商業等方面的費用。

其次是城市體育賽事經濟發展產生的虹吸效應通常引致鄰近地區出現產業洼地。城市中體育賽事的活躍以及引發的良好經濟社會效應會吸引鄰近城市與地區的優勢體育資源向該城市轉移，從而影響鄰近地區與賽事相關的產業發展，可能會導致區域發展不協調。同時，城市賽事經濟的虹吸效應還可能誘發“城市病”，出現城市空間和環境超載、居民經濟活動成本攀升等問題。

最后是體育賽事通常會造成交通堵塞及擁擠成本，即賽事交通管制帶來額外的時間成本、交通事故成本和燃油消耗成本。此外，體育賽事還會產生大量的噪聲污染，主要包括賽事交通工具的噪聲、賽事期間的活動噪聲。更大的外部不經濟還體現在有些大型體育賽事還可能存在安全隱患。

以體育賽事打造城市發展新動能的對策建議

第一，加大賽事數量供給，構建城市賽事體系。北京馬拉松、重慶馬拉松、貴州省“村超”“村BA”、海南省“村VA”等火爆出圈，這表明人民群眾具有多樣化的體育賽事需求。各級城市擁有較為良好的基礎設施、一定數量的體育組織、現代服務業的集聚以及潛在的消費能力等條件，為賽事體系的建設創造了前提。對于承辦過冬奧會、亞運會、大運會、亞冬會等大型體育賽事的城市，運用賽后場館遺產承辦賽事活動，可充分展現大型體育賽事舉辦地體育文化的傳承。2024賽季中超聯賽的火爆與2024年第二屆貴州“村超”的長虹，凸顯中超等頭部職業賽事及高質量群眾體育賽事的市場價值與觀賞價值。無論是競技體育，還是群眾體育，其發展離不開體育賽事的助力。國家體育總局競技體育司賽事信息發布系統的數據顯示，2019 年我國競賽計劃總數量已高達1681場，自2020年開始回落，2023年體育競賽計劃總數僅為268場。因此，加大體育賽事數量供給，全方位促進群眾體育和競技體育全面發展，發揮體育賽事助力恢復和擴大消費的作用，構建城市賽事體系、滿足人民多層次的體育需求。

第二，優化賽事資源配置，釋放城市溢出效應。城市中體育賽事產業的發展程度各有不同，意味著體育賽事市場的培育程度存在差異性?；谫Y源稟賦與地理區位差異，一個城市擁有體育賽事產業與市場發展所必須的全部資源的可能性較小，因此，區域內城市間整合資源成為必然?！吨泄仓醒?國務院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明確提出，“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是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基礎支撐和內在要求”，“在維護全國統一大市場前提下，優先開展區域市場一體化建設工作，建立健全區域合作機制，積極總結并復制推廣典型經驗和做法”。在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推進過程中，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積極推進區域體育合作，并取得較大成效。比如，京津冀城市橄欖球邀請賽、長三角國際公路自行車穿越賽等持續舉辦，廣東、香港、澳門將共同承辦2025年第十五屆全國運動會。優化體育賽事資源配置，包括用于體育賽事發展的場地設施、自然資源、社會資本、賽事參與人員、組織能力、科技水平等，是發揮“1+1>2”的關鍵。體育賽事資源是帶動旅游等相關產業以及擴大消費的重要抓手，尤其是在區域協調發展背景下，協調區域賽事資源，發揮城市增長極的溢出效應，將賽事規模效益、品牌效益及聚集效益等反哺鄰近地區，進而實現區域內城市之間多贏，激發區域體育賽事經濟活力。

第三，發揮賽事牽引作用，推動城市綠色轉型。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在新發展理念引領下，城市的綠色轉型勢在必行。體育賽事綠色發展是一種由內而外的生態化發展模式?；诖?，發揮賽事牽引作用以推進城市綠色轉型有其必然性。具體而言，在體育賽事籌辦與舉辦期間，依托賽事主體構建相關利益方碳中和體系，賦能全鏈條綠色低碳化發展。一是低碳場館建設與運營。體育場館是體育領域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重要載體。云計算、5G、區塊鏈、大數據、人工智能、虛擬現實、增強現實和物聯網等數字技術的應用與建筑環保材料的采用是賽事場館踐行綠色低碳理念的重要手段。例如，國家速滑館是世界上首個采用二氧化碳跨臨界直冷制冰技術的冬奧速滑場館，碳排放值趨近于零；杭州“亞運三館”建立了以建筑信息模型（BIM）技術為基礎的智慧可視化物聯網（IOT）平臺，作為場館運行保障的“智慧大腦”，大幅降低了能耗。二是綠色交通體系搭建。交通領域是體育賽事尤其是大型體育賽事舉辦階段的重點碳排放領域。將綠色辦賽理念融入運動員、觀眾綠色出行是體育賽事高質量發展的表現方式之一。三是利益相關者碳抵消。比如，北京冬奧會鼓勵北京市、張家口市捐贈符合要求的林業碳匯；鼓勵合作伙伴和涉奧企業贊助高質量的碳抵消產品等行為參與自主減排行動。四是綠色金融工具的使用。綠色金融作為一種新型金融工具，支持綠色建筑、綠色辦賽等項目融資，為解決體育賽事服務城市綠色轉型的載體與平臺融資難問題提供了新思路。

第四，挖掘賽事經濟價值，助力城市品質升級。城市品質升級與經濟發展的水平、產業發展密切相關。體育賽事產業作為城市發展的重要或支柱產業，要充分挖掘賽事經濟價值，除了拉動與賽事相關的運動服飾、裝備等實物型體育消費之外，體育賽事贊助也是體育賽事經濟提升的重要一環。體育賽事贊助本身是企業的一種投資行為，通過投資于體育活動，贊助商可以從中獲得潛在的商機和利潤；亦是一種商業行為，通過與賽事組織方交換體育賽事無形資產來獲取回報。依據賽事的級別與類型，體育賽事贊助的金額與贊助商權益具有顯著區別。企業可以通過體育贊助尤其是贊助奧運會這種全球頂級賽事實現戰略目標，提升企業形象、擴大品牌知名度和美譽度、擴展消費群體等。另外，加大體育賽事無形資產開發的力度與深度至關重要。例如，“歷屆亞運會數字會徽”數字特許商品成為亞運會重要的收入來源，亦是杭州亞運會立足國內、面向國際市場的排頭兵。體育賽事產品自身以及與之相關的周邊產品、衍生產品等拓寬了消費者的服務范疇，優化觀賽體驗，實現了體育賽事深度開發的目標。依托賽事周邊產品等無形資產，增強體育消費黏性的同時，也加深了對城市文化的認同。以北京冬奧會為例，冰墩墩、龍墩墩呈現“一墩”難求的場面，為世界認識北京提供了紐帶。

第五，提升賽事國際化水平，塑造城市國際形象。體育賽事是促進中國對外交流和聯系的重要紐帶。國際體育賽事考量的是國家與舉辦城市經濟、文化、外交等領域的綜合實力，體現的是國家治理與城市治理的綜合水平，同時，舉辦國際體育賽事也是國家文化和民族精神對外宣傳與展示的重要窗口。當前，國際政治經濟形勢的復雜性、不確定性、不穩定性加劇，同時，在國內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經濟增長壓力加大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我國提升全球體育資源配置能力的速度放緩。因此，不斷提升我國自主賽事的國際化水平，是有效應對不確定性的必由之路，也是中國主動面向國際市場、展現國家形象的重要方式。近年來，我國自主體育賽事的建設在緊鑼密鼓的推進，諸如，各地的路跑賽事、冰雪賽事、自行車賽事、乒乓球賽事、越野賽事等在滿足國內觀賽需求的同時，國外參賽運動員的數量也在持續增長。以崇禮168國際超級越野賽為例，人間煙火氣與體育賽事平臺相交融，推動了城市文旅體商融合的同時，激發人們對于體育運動的熱情，吸引了眾多國外參賽者。無論是國際體育賽事的引進，還是國內自主體育賽事體系的構建，都為舉辦城市國際形象的塑造助力，進而促進城市高質量發展。

第六，避免賽事同質化，增強賽事與城市的共生性。以馬拉松、電子競技等為代表的體育賽事，在不斷涌現的同時，同質化問題逐步凸顯。破題的關鍵在于增強體育賽事與城市的共生性。處理好體育賽事商業化與城市文化傳承之間的關系，并關注戶外運動人群“圈層化”“專業化”與“休閑化”并存現象。開發更多具有城市獨有特色的運動項目旅游線路和產品，利用數字技術，創新服務場景，滿足不同人群休閑娛樂、社交、挑戰自我、親近自然等需求。例如，“京味兒”的北京馬拉松，“驢肉火燒味兒”的保定馬拉松，“火鍋味兒”的重慶馬拉松等，在滿足跑者運動需求的同時，浸潤在城市獨有的文化傳統中，滿足人們的味蕾。當一項體育賽事成為了城市名片，城市的美譽度將有助于賽事品牌的構建。此外,賽事消費者的偏好是善變的，為了能夠始終站在市場的風口上，不斷抓住新的商機，就要不斷創新應用場景，打造出“戶外運動+”新模式，形成消費者對于城市賽事的獨特記憶點。例如，在東北三省，冰雪運動具備顯著優勢；在四川、云南等西南地區，登山、徒步等戶外運動發展較好。此外，依據城市的規模、運動傳統、經濟發展水平等，可以分門別類開展賽事活動，而非一刀切地求大與一哄而上。